“我有永远爱你的坚强意志”

前几天刚刚写完G开播45周年纪念的同人文,当然都是赤白。算下来从19年开始写赤白到现在也有五年多了,虽然中间也写了一些其他cp,不过最主要的还是赤白。虽说是五年,写的其实也不多,因为中间有三年时间什么都没写过。分别是三年大健康的头一年半,和开始准备留学之后一直到今年三月份。

想起来如果不是在欧洲待的这段时间把我的情感模块治愈了一大半之后,我是绝对不会再开始写同人的,表达的痛苦已经远远超过了我从中获得的快乐。有一段时间我看到那两个人的名字和脸就想吐,现在虽然好很多,但在TL上看到除了自己朋友以外的任何G相关的发言(无论是什么)还是都会立刻出现生理性的低血糖症状,就是立刻大脑一晕,然后眼前发黑,接着开始耳鸣。

对于G的C-PTSD我已经不想再提,毕竟我现在写这篇日记不是为了记录这个的。

那么先说我为什么又重新开始写同人了吧。本来我是想把这个45周年纪念企划做成电子刊,但我写着写着就觉得还要做成那个形式非常麻烦,最后还是放弃了,因为我其实,写着这些文逐渐地和“自己的感情”真正和解了。

先贴一段我本来写好的后记吧:

……其中想要多说几句的是《再见拉拉·辛》,我几乎没写过以0079为主基调的东西,这篇最初的想法是我想写两个永生者和一个凡人的故事,然后加入了许多其他的关键词。身份和名字,语言和社会,作为整体的时间,“可以回去的地方”,以及,“为什么只是第一次见,我却知道他是夏亚?”

我非常喜欢0079的初遇。阿姆罗刚才见了疯掉的爸爸,明白自己再也没有双亲了,然后离开了,下雨了,他的车陷入泥泞里去了,接着夏亚突然来了,他和拉拉帮他拖车。但面对这个间接让自己和朋友家破人亡的人,这个害得刚刚作别的父亲疯掉的敌人,这个曾经在战场多次交手的对手,他的心里并没有流露出怨恨,而只是轻轻地感到疑惑,为什么只是第一次见,他却知道他是夏亚?

雨后的初遇是一种轻柔的隐喻,他并没有想到如果不是夏亚,他此刻也不会被困在泥泞里,还要等待罪魁祸首伸出援手。夏亚却说如果只弄脏他一个人就好了,但这是不可能的,因为也是他将阿姆罗带上了战场。79的最后,阿姆罗获得了一个可以回去的地方,然而最终他仍然离开了他们,因为夏亚在战场上等待着他。对于其他爱着他的人来说,“夏亚的存在”把他从他们身边夺走了,那个男人对于他们,也是“如果没有你就好了”的杀死心爱之人的刽子手。故事的最后你会发现,这两个人的作为或多或少将对方从“社会关系”中剥离了出来,来到一个只需要“你与我”的世界,只属于了彼此,这就是只有他们可以分享的孤独。

话就又说回来,在《再见拉拉·辛》中,阿姆罗最终放弃了永生,告别了同类的拉拉,从无限的时间中走出,来到夏亚的身边,于是作为人的一生才真正开始。这就是我对0079的理解。同时我认为把这篇放到首位,也是对“在这有限的时间里”最好的呼应。

题外话,其实我觉得自己写赤白一直都很温情,虽然好像写了很多残酷的东西,我却从来不想别人看了我的文觉得这是一个没救了的世界,我希望它们在其他人心中唤起的是一种美好的感情,一种爱,或者别的什么。总之,即使地上堆满了尸体,天空中也没有盘悬着正义,活下来的所有人都迷茫、疲惫而痛苦,莎士比亚和契诃夫的悲剧交叠在一起,我仍然希望在这样的现实面前,人能够感到他手里还握有一些有价值的事物,这是在面对动荡的世界时人能用以维持自身的全部力量。

扯远了,不过接下来还会扯得更远……说说我为什么会写这些文吧。

今年植树节的第二天,我在德国独自旅行。中午到达柏林,看了东德博物馆后,我立刻就去了柏林墙纪念遗址公园。外墙已经拆除了一些,留下水泥里的钢筋屹立在那里,另一端的墙上则画满了涂鸦,而在内外墙中间,曾经存在哨塔、来复枪和陷阱的砂石路之间,是一片青绿色的草地,天气非常的好,有人在上面休息,遛狗。我到的时候,正好看见小狗在草地上欢快地玩着接抛球游戏。

那一刻,我被一种不知道怎么言说的巨大感情冲击得在原地动弹不得。因为我想起三年前,自己在《被背叛的遗嘱》的最后所想象的,也是在阿姆罗的想象中,和夏亚在一起的不存在的一幕:

在将来的某一天,在那个哲人所盼的黄金时代,全人类能够毫无隔阂地欢笑、交流,不再有流亡或误解。某个时刻,他和我站在大道上。道路两边种植着美丽的金合欢,铁白色的镂空栅栏,漆红的长椅,晴天。半空中,一只只金色气球从青年人手中飞腾。喷泉上升。闪闪发亮的青绿色草坪上,蝴蝶的翅膀洒下鳞粉,孩子们自由地跑来跑去……草屑翻飞……欢声笑语……

而我们会以为,那就是一切。

21年时,被清零政策关在大学图书馆,在周遭复习的人群中窒息痛苦地希望得到一丝慰藉,于是去想象并写下了这样一个场景,我以为那是无论原作还是小说甚至世界上都不会存在的一幕。然而在我不知道的地方,这样的景象竟然真的存在,它不是我的幻想,而是一种现实,在政治的暴风雨之后的柏林,在倒塌了三十余年的柏林墙下,存在着仿佛从我的脑海里长出来的绿色草坪。在那一瞬间,过去与现在的我得到了极大的安慰,对世界的某种确信的希望和宽慰,和对那两个人的思念交织在一起,源源不断地变成了正面的感情,填补了我长年处于愤怒和压抑状态的心的黑洞,使它变得能够称得上平静。

我在柏林墙下坐到了太阳下山,想到在CCA播出的1988年,那铁幕甚至还未垮塌,然而历史的后来者却能从中发现希望。之后,我就怀揣着这样的情感重新开始写起了赤白。也正因此,这本里的文大多都更加的正面,更加温柔。我希望它们既是对那两个人的爱的体现,同时也是对看到这里的人的真诚祝福:

总有一天,我们所有人都一定能抵达那样的青绿色草地。

爱的体现和真诚的祝福。我居然会说这种话。

今天天气也很好,虽然风有点大,但阳光却使得空气很温暖。我做了一锅酸菜牛肉,煮了泰式绿奶茶,坐在无人的客厅一边上网一边吃饭。然后真切地想到:我果然是无法自己一个人活下去的,我需要他人,我以理解他人情感的方式来理解我自己的情感,我从他人的存在中反映出我自己,如果没有他人,我也就不存在。——而很显然哪怕是一年前的我都绝对不会这么想。

对于夏亚·阿兹纳布尔——实话实说,我非常之爱他。我觉得,自己已经不可能再以这样真挚的感情说出第二句“我爱某个人”,而在朋友在我大二时指出这一点前,我甚至不知道这种感情的存在。

最开始我的理性完全无法接受这种感情的存在,这样一种不经我审视和选择的非理性的情感出现在自己身上,我产生了极深的自我厌恶。于是在那时我选择的排解方式,就是去解构这个形象。这就是我写《审判夏亚》的主要原因。当然,它也包括了很多当年对香港的创伤记忆,于我而言这是公共政治和私人感情的双重创伤。这篇我写得非常快,一天就完成了。为了急切地表达某种想法和感情,完全是使用了刻刀一样不加修饰的语言。从名字到绰号到代表色到政治评价到公众舆论到历史评价,都被我咬牙切齿地彻底撕碎。前几天自己重读了一遍,很难能地感觉到了属于过去自己的疼痛,其中的一些场景是我今天不会再去写了的东西……因为其中完全只有痛苦。

但我仍然保留了一点温情和希望,因为当时看了吉田老师的同人,感受到了夏亚这个人深刻的孤独,在床上默默地流泪流到三点钟。我觉得,必须有人来承担这种孤独。于是我选择把真实的形象和记忆保存在阿姆罗这个人身上。在戏里戏外无数的仇恨和误解之中,只有阿姆罗知道他是个好人,本质上是个温柔的人,这样就够了。

然而写完这篇几乎全是痛苦的同人之后,我仍然无法接受自己的感情,因为解构到最后却发现自己仍然很爱他。难道爱不是来自于人对人的想象吗?难道真的有人完全明白一个人却仍然能说自己很爱他吗?这究竟是不是一种究极的自我感动?这种感情和理性的冲突带来的痛苦压倒了写作的欲望,让我完全无法再动笔了,加上三年大健康的开始,那一年半我也什么都没写,而且又吃起了抗抑郁药甚至抗精神病药。

大概是身体状况稍微好一点之后,我想要给《审判夏亚》写一个后续。这篇的主题是集体记忆的建构,所以才是“被背叛的遗嘱”,因为在后革命的时代,重要的不是革命本身,而是我们后来人的二手时间,一种Post-memory。

当然,说的很严肃,但其实最终目的是为了包一句话的饺子:

“他是一个温柔的人,也是软弱的人,是注定要在历史上留名的人,也是只能盖棺定论的人。”

四个分句里,一半是阿姆罗在原作和衍生作的评价,一半是我的评价,就是为了宽慰这样一个人的命运,为了他的人性得以表征,我写了这些东西。又为了对未来有所期望,我想象了最后那片原本以为不存在的青绿色草坪,然后又是三年后,我发现它真的存在。因此,未来是存在的,希望也是存在的——它就在我的心中。

当时写完之后拿给圈外的朋友看,朋友看了前后篇说也许已经不关乎赤白了,而是“我愿称之为献给夏亚的情书”……唉虽然这行字打出来有点害羞,但的确是这样的。如果不爱他也不恨他,我是不会写那些同人的。在上大学的头两年把他当做一个课题在研究是我的个人社会学project,为了搞明白此人的所作所为所思所想补了很多很多课,然后,到今天,我终于愿意承认,我永远保持理性的期望落败于对这个人的爱。对于人的想象的一切迷魅被驱散,剩下的只有永远爱你的坚强意志。昆德拉用这句话来嘲讽人的自我感动,就是因为明白这一点,我才一直用这句话来指代他。要嘲笑的话就先嘲笑我吧,对于一个我这样的理性主义者而言,没有什么再比承认了自己的落败和自我感动,仍然能够说自己爱什么人更加真诚。

留下评论

通过 WordPress.com 设计一个这样的站点
从这里开始